评论丨塔利班2.0，能成功组建一个包容性政府吗？
风物迥异的兴都库什山南北能够聚合为一个稳定的国家吗？“塔利班2.0”暂时获得了这样的尝试机会。
当地时间8月17日，接管阿富汗首都喀布尔的第三天，塔利班举行了首场新闻发布会。塔利班发言人扎比胡拉·穆贾希德表示，将组建一个包容性的政府，不想要任何外部或内部的敌人，尤其强调，在伊斯兰教法系统下，女性将能工作和学习。
从穆贾希德释放的信息来看，塔利班的核心目标是打破外界对“塔利班2.0”与“1.0版”毫无差异的印象，以塑造塔利班的新形象。进一步说，目前的塔利班有意愿去构建一个新的阿富汗国家。
↑发布会现场。图据央视新闻
穆贾希德在发布会的一系列表态，其基调甚至用词与塔利班副领导人哈卡尼于2020年2月20日发表在《纽约时报》的文章《我们塔利班想要什么》非常相似。这说明，塔利班对于美军撤出之后的政治图景和目标是有比较长远规划的，至少塔利班高层的温和派有意构建稳定的阿富汗政府。哈卡尼的文章和穆贾希德在发布会上的发言基本展现出了塔利班未来一段时间的战略规划，也就是塔利班从军事-宗教集团向政治集团或者说执政集团的转型。
首先，塔利班声称将建立一个包容性政府。这基本上界定了未来塔利班政府的框架，伊斯兰教是未来阿富汗政府的底色，因而外界以及喀布尔的民众担心塔利班会将阿富汗带回20年前。或许，塔利班与20年前不同的是，它要建立在温和主义而非激进甚至极端主义之上。穆贾希德的发言以及哈卡尼的文章对这一点，都语焉不详。然而，这关系到塔利班自身的转向，如果还是建立在极端思想之上，塔利班就很难从军事-宗教集团向具有包容性和开放性的政治集团转型。
对于塔利班来说，这一转型关系到未来塔利班的政治前景。第一，塔利班过去在阿富汗的执政因“9·11”被美国军队推翻；第二，20年间，塔利班的存在与发展证明了这一组织的韧性，但塔利班组织也地方化了，高层领导人包括巴拉达尔长期不在国内。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塔利班高层尤其是在阿富汗之外的高层领导人如何统合和领导各地的塔利班力量？
其次，塔利班要开启包容性的政治进程，需与阿富汗国内各方进行协商。塔利班围困喀布尔，最初命令士兵不准进城，后来允许士兵进城维护秩序。塔利班“势如破竹”的胜利并非塔利班军力强大，而是阿富汗政府放弃了抵抗，安全部队解散。实际上，阿富汗的权力格局并没有发生根本变化，地方长老、部落首领以及地方军阀依然是塔利班要进行协商的“各方”。穆贾希德承诺，塔利班不会对前政府军士兵和西方支持的前政府官员进行报复，这既是释放政治和解的善意，也是对现实的妥协——塔利班虽然已经大胜，但是根基依然不稳，树敌或者急于报复，并非务实选择。
再次，塔利班向国际社会保证，阿富汗不会被用来对付他们。塔利班之前失败的原因之一是，阿富汗成为恐怖主义组织的庇护所。美国对阿富汗的战争最初也是反恐战争，避免阿富汗再次成为恐怖主义的渊薮，当然，后来美国改变了战争目标。美军撤出，塔利班卷土重来，国际社会最担心的也是阿富汗再次成为恐怖主义的基地。
况且，美军尚未完全从阿富汗撤出，塔利班还需要让美军“安心”撤出。对于塔利班来说，阿富汗的重建也需要在反恐成果之上，恐怖主义寄生于阿富汗本身就是对阿富汗的绑架，也必然会引起外部力量的介入。
最后，塔利班要与其他国家建立和平关系，这是获得外交承认的前提。塔利班要长期执政就需要合法身份，尤其是要获得国际社会的承认。塔利班之所以与美国从2018年进行谈判，其目标就是以外交方式将美军“送走”，尽快与美国实现关系正常化。我们看到，塔利班占据喀布尔之后并未与美军交火，也没有与忙于撤退的美军有纠葛。塔利班目前事实上遵守了与美国达成的协议，让美军“撤退”而非“赶走”。另外，国际社会普遍关注的阿富汗难民问题，以及女性权利问题，塔利班的回应也比较积极，至少，从公共关系角度来说，目前表态还是积极的。
在阿富汗建立一个强大的政府，构建现代国家是迄今尚未成功的议题。阿富汗能够终止外来帝国的野心，却无法建立一个稳定的国家和政府，除了地理因素之外，还有教派、部族、民族等各种地方性力量叠加。但无论如何，美军撤出之后，漫长的20年阿富汗战争结束了，如哈卡尼所说：“我们意识到阿富汗国内外都在担忧和质疑，外国军队撤出后，我们将拥有什么样的政府。对这些担忧，我的回答是，这将取决于阿富汗人之间的共识。我们不应该让我们的担忧妨碍第一次不受外国统治和干涉的真正讨论和审议过程。”
20年的阿富汗战争之后，塔利班重掌权力，当然，塔利班不想成为历史的轮回，而是要开启新的政治进程。然而，兴都库什山是世界帝国的试金石，美国20年败退兴都库什山，再次证明了世界已经进入后帝国时代。只是，风物迥异的兴都库什山南北能够聚合为一个稳定的国家吗？无论前景如何，“塔利班2.0”暂时获得了这样的尝试机会。
红星新闻特约评论员孙兴杰（吉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教授）
编辑汪垠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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